第36章 智擒一剪梅 上-《我在诏狱看大门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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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话说这小小港口位于湖南布政司永州府治下,原来不过是一个靠着潇水的古港,自古都是汉僚杂处之地。虽说不十分的繁华,却也宁静古朴,没出过什么大事。

    就连隔壁广西闹兵灾那么多年了,也没把战火烧到他们这里来。

    只是这几天,这小港一反往日的安宁,变得鸡飞狗跳起来。

    原来只是进出城门和住店才需要出示的路引,现在却连吃个饭,买个东西,都不得不取出勘察。

    各个店铺只做熟人买卖,若是来了个面生的外乡人,那就非要证明自己的身份——是某州某府某县某地之人,在什么籍,做的什么营生,保人是谁,皆要一一出示。

    若是没有随身携带路引,轻则空手而归,做不了买卖。重责立即有店内伙计唤来街上巡逻的县衙差役,当堂认证。

    因绝大部分的水手、伙计,路引都在自家东家身上,自己是不带的。如果东家又一时找寻不到,无法当场验明正身。衙役们就二话不说,先缉拿回县衙,找个地方或拷或蹲,总之先圈起来,再行勘验。

    若是不常出门的本地人,身上自然没有路引,进了店来,想要买些干粮果蔬,那也不行。

    必然要请里长,保长,至少是邻居出来作证,证实确实是本地居民,才准放行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小港的县衙人满为患,抓来的各地人等,将整个府衙挤的满满当当。

    其中有汉人,有瑶人,还有苗人,甚至还有零星几个从南越国、交趾国、狮子国来的异邦行商。弄得府衙例外都是叽里咕噜,哇哩哇啦,说什么话的人都有。无一不是怒火朝天,怨声载道的。

    眼看抓来的人,比衙门里的官员差役数量都要多了,典吏和主簿急得团团转。

    县老爷也是一筹莫展,想不通自己是不是过年的时候,少拜了哪路神仙,怎么一开春就遇到了这样荒唐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什么话,这跟神仙有什么关系,还不是‘一剪梅’这厮搞得鬼,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!”

    主簿大人气的胡子都歪了。

    就为了追捕这个“义盗一剪梅”,主簿大人他整整五天都没有回家睡觉了。熬鹰似得日夜在衙门里熬着,累得眼睛都凹进去了几分。

    这里刚放完一批出去,那边又抓了一批人进来,简直是没完没了。

    什么地痞流氓,暗娼小偷,连多少年前影射逃税到此的“黑户”都被抓出来了。五天之内,差役们缉捕到的盗贼数量,超过了去年全年的总和。

    但即便是这样,楞是没有半点这“一剪梅”的消息。

    话说两广和湖南的各大州府海捕“一剪梅”的文书下发了一年有余了。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两个月,各地府衙还装模作样地应付应付,在城门口盘问的时候多两句嘴,之后就彻底不把这事儿当一桩事情了。

    从来衙门里有句俗话,叫做“官无三日急”。

    甭管皇上那边,台阁之上多么沸反盈天,落实到具体州府县衙,那就得一层层地来,慢慢来地来,各种磨时间,磨程序。

    磨着磨着,兴许几天后,新的命令一来,把前头的诏令就给撤了。这样也就省去了劳师动众的功夫。做老爷省心,办差的省力。

    抓捕这“一剪梅”,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。

    一开始,这“一剪梅”反正也是在别的地方犯案,本地又不曾有过损失。正所谓“各人自扫门前雪”,别家的损失,管他作甚。

    府衙上下也不当回事情,只把海捕文书在县衙门口一贴,就当了事。

    谁知道前几天,这“一剪梅”居然漂泊到他们这儿来了。非但如此,还偷了永州府守备太监的银子,截胡了他要买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守备太监也应该是上下运作了一番,短短时间内,逼得州府衙门,连同布政司,团营军衙一块下了令,督促县衙即时展开抓捕,务必将这“一剪梅”缉拿归案。

    要说这种事情,过去也不是没有过。三四个部门一块协作,但只要贼首不出现,等个两三个月,风波过去了,大家还是照样慢吞吞熬日子。

    只要巡按大人和巡查使不来,那就没什么火烧眉毛的。

    县老爷心想啊,“一剪梅”你要是但凡有点脑子,这段时间就找个地方钻进去躲着,把风头熬过去再说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,你好我好大家好,不动兵戈,和气生财。

    至于那守备黄公公,也真是吃饱了撑的,为了一罐价值五十两的滇红把大家好一阵折腾。

    可见这公公也真是没多大的眼界。

    公公是个不省心的就罢了,偏那“一剪梅”也像是发了失心疯。明知道正在追捕他,非但不去避风头,还天天在外头顶风犯案,简直就像是在故意嘲讽黄公公和府衙上下似得,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
    “大人,又有人来报案,说家中失窃了。”

    捕头老梁哭丧着一张脸走进衙厅。

    这老爷们再累,都是坐在县衙里头办案。真正苦的是他们手下这些差役啊!

    巡城,核验,还有勘察案发现场,可不都是他们亲力亲为的么。

    就这几天的功夫,老梁都把过年刚穿上的新鞋给跑出个洞来了。

    “这次又是谁?”

    老爷趴在案几后头,一手抵着额头,拧着眉毛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城东头铁匠铺。”

    “‘一剪梅’偷了什么?难道把铁匠铺里的风箱给偷了?”

    老爷头疼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他……他偷了铁匠六十岁老奶奶的陈年裹脚布。老太太的儿媳妇昨天晚上伺候她洗了脚,把裹脚布浆洗好了挂在院子里头。今天一早儿媳妇一打开门,发现裹脚布不见了,院子的影壁上被人画了一朵五瓣梅……这可不就是‘一剪梅’的手笔嘛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,捕头老梁也是一脸哭笑不得,“现在老太太闹的要死要活的。说清白了一辈子,老了老了居然被‘采花大盗’给玷污了,闹着要去跳河。好说歹说的,才被她儿子劝下来了。这会子还在哭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剪梅”你有毛病啊?老太太的裹脚布你都不放过,你还是人么?

    县老爷听得频频摇头,唉声不已。

    要说过去,“一剪梅”在外地的时候虽然也时常作案,但是下手的对象无不都是非富即贵,从来不向斗升小民下手。

    非但如此,还时不时地传出他将偷盗来的财物,无偿发给穷苦百姓的传闻,所以才有了“义盗一剪梅”的诨名。

    街头的那些无知妇孺,穷苦百姓,提起他的名号来,也先是说一声“义”,然后才接着一个“盗”字的。

    至于“采花大盗”这个名头,多半也是调侃,实在是因为此人有事办事有些荒诞不羁的缘故。

    所以他虽然偷盗无数,在普通百姓中的声名却很是不错。

    甚至有些年轻不经事的闲汉,因为仰慕他的“威名”,居然以他为榜样,也做了一些打劫富家的事情来。

    他们可不是“一剪梅”本尊,有飞天遁地之能。弄得要么下被了狱,要么被流放,下场凄惨。简直就是败坏人心风气,很是要不得。

    若他只是对富户下手,也就罢了。

    本县穷苦,除了一个港口,多是山地。最大地主都没有几亩田。

    县衙的库房摇摇欲坠,台风天来了,里头和外头一块漏水。按照“一剪梅”以往下手的那些人家的标准,全县上下也没有几家能富得入他的法眼。

    没想到的是,他来到本县之后,却是一反常态,朝小老百姓下手了。

    最早偷了黄太监的五十两银子不算,居然连客栈酒楼里的点心果子和茶叶,还有客船上的大花布都不放过。

    更加过分的是,在黄太监下令缉拿后。这“一剪梅”就跟疯了一样。五天之内,连连犯案,有时候甚至一个晚上就能偷好几家。

    而且偷的都是普通百姓。

    今天这东城铁匠铺老太太的裹脚布不算。

    就光说这三天前,城南井水边刘婆子家喂鸡的喂食盆就被偷了。

    本来县老爷以为这是个古董,所以被“一剪梅”看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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